论有配偶与他人同居的法律后果兼析重婚罪的表现形式

华政师生对话系列114

俞学生：又读一篇报道，说在孩子八岁时，抛弃家庭，与富豪私奔，现年老了，见儿子、丈夫发展得红红火火，又想回来享福，结果被儿子和丈夫拒绝门外，沈教授，对此，您如何看？

沈教授：就丈夫言，只要未办理法定的离婚手续，彼此就是夫妻，任何一方都无法拒绝另一方进家门。

俞学生：这样说，做了坏事的老婆，手上还有保护伞了，估计网民是难以接受的！

沈教授：婚姻关系是受法律保护的。回家是夫妻任何一方的权利，不受侵犯。

俞学生：按您所说，夫妻间不合，只有离婚了？

沈教授：在这个问题上，马克思、恩格斯曾说，那种远离爱情的婚姻和家庭，既不道德，也终不会幸福。恩格斯在《家庭、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》中，还指出：“如果说只有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才是合乎道德的，那么也只有继续保持爱情的婚姻才合乎道德。”我国《民法典》婚姻编第1079条规定，“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，应当进行调解；如果感情确已破裂，调解无效的，应当准予离婚”。可见，当夫妻感情确已破裂时，离婚才是正确的选择。

俞学生：按如此说，报道中的丈夫，没选择离婚，就只能吃哑巴亏了？

沈教授：离婚是针对婚姻中的男女个人情感、个人利益，给当事人双方解决婚姻关系的措施和手段，即俗话“一了百了”，但面对配偶的婚内出轨行为，法律还有出于保护公益、社会风气的措施和手段。

俞学生：原来不是只有吃哑巴亏，这一种消极面对的方式，还有报一箭之仇的措施和手段？您给具体说说。

沈教授：说到制裁婚内出轨行为，就需知晓我国《刑法》规定的重婚罪。

俞学生：您一提《刑法》关于重婚罪的规定，我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我国《刑法》第258条规定，该法条说“有配偶而重婚的，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的，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”。这婚内出轨，与《刑法》规定的重婚罪有关？

沈教授：婚内一方偶尔出轨，即与异性偶尔发生一次性行为，属于有违道德的生活作风不检点；如长时间的与某人，明的，或暗的以夫妻相称的共同生活，就涉嫌重婚了。同样，虽单身，明知异性有婚姻，却长期与之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，也构成重婚。

俞学生：自己有配偶，与异性公开的对外相称夫妻的同居，就构成重婚；自己虽无配偶，但与有配偶一方，长期以夫妻名义对外的同居，也构成重婚。

沈教授：你归纳的非常正确。

俞学生：公开以夫妻名义相称的同居，就属于重婚？记得以前学刑法时，强调重婚是前一次婚姻，未办理离婚手续，又与他（她）人领取结婚证，才叫重婚，难道这定义，有不妥？

沈教授：这一认识过于机械。与他（她）人领结婚证的，固然是婚姻，但现实生活中，还有一种称为“事实婚姻”的婚姻。

俞学生：法律承认事实婚姻吗？

沈教授：由于我国百姓受门当户对、父母包办等封建思想的影响，结婚领证，仍有不少人不把它当回事。家里摆上几桌酒，新人一拜天地，二拜父母，三互相对拜，就认为彼此已结婚了。针对这种情况，为了让这类男女关系，也能受婚姻法保护，于是便有了“事实婚姻”的概念。这类事实婚姻，一旦形成，也产生婚姻关系的权利义务。如要解除，除双方协商一致，否则，也要通过法院的调解，或判决。

俞学生：事实婚姻，这一提法出自哪部法律规定？

沈教授：1994年2月1日，民政部颁发《婚姻登记管理条例》，根据该《条例》规定，1994年2月1日前，已符合结婚实质要件，但未办理结婚登记，而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的男女，可以按事实婚姻处理。但自1994年2月1日后，基于民政部出台《婚姻登记管理条例》第24条规定，“未到结婚年龄的公民以夫妻名义同居的，或符合结婚条件的当事人未经登记以夫妻名义同居的，其婚姻关系无效，不受法律保护。”根据第24条规定，我国不再承认事实婚姻法律效力。后，2021年施行的《民法典》，它延续了之前《婚姻登记条例》的规定，确定了婚姻登记是确立婚姻关系的必经程序，是确认婚姻有效的唯一形式要件。未领取结婚证的男女双方间以夫妻名义的同居，不再受法律保护。为了提升百姓遵守结婚需登记领证的法律意识，《刑法》在制裁重婚罪时，将有配偶，一方与异性以夫妻名义同居的和明知异性有配偶，与之以夫妻名义同居的，定为重婚罪的表现形式。俞学生：您这事实婚姻概念一提，那种只认“结婚证”的重婚罪的认识，确实有失偏颇。那如何决定无结婚证的重婚罪呢？

沈教授：首先，出轨一方已婚，有配偶，或明知出轨的对方有配偶；其次，出轨不是偶然一次，而是长期的，以“夫妻名义”共同生活。

俞学生：按上述重婚罪的定义，报道中的女子应属于涉嫌重婚罪了。您的意思，报道中的丈夫，不能拒绝她回家，但可以追究其妻涉嫌重婚罪之责。那，这追责程序如何启动呢？

沈教授：根据我国法律规定，重婚罪既是公诉罪，也是自诉罪。所谓公诉罪，是指需要由公安部门先行侦查，获取确凿证据后，移送人民检察院，由其针对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行为，代表国家，向人民法院提出公诉，以追究被告涉嫌重婚罪的法律责任；所谓自诉罪，是指自诉人，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，以追究被告涉嫌重婚罪的法律责任。自诉类刑事案件，包括告诉才处理的，以及其他不需要进行侦查的轻微刑事案件。

俞学生：这类追责，既可走公诉，也可走自诉了。

沈教授：是的，如掌握了确凿的证据，婚姻关系受害一方，可直接向法院起诉，请求法院追究出轨者涉嫌重婚罪的刑事责任；如证据不足，婚姻关系受害方，可向公安报案，请求公安侦查破案，并移送检察院，向法院公诉该重婚罪嫌疑人。

俞学生：法律规定的真周到，如果百姓都能掌握此法律知识，婚后出轨就成过街老鼠了，社会伦理道德就会被人更自觉地遵守，社会正气就能扬眉吐气、弘扬推广。

沈教授：是的，当社会正气压倒邪气时，公民的权利就不易受到侵害，愿每个公民都能拿起法律武器与违法行为作斗争，为社会的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。

本文作者：华东政法大学沈幼伦教授、研究生俞曦雯